从调控欲望到体证“万物与我为一”

世人多为欲望所困，看似为自己谋，实则常害了自己，所以如何对待欲望，实是人生一大学问。道家对此有甚深智慧，不仅教人调控欲望，更将这种调控升华至与天地万物和谐共存的境界。其方法可概括为“四要”：不可见欲、不可过欲、看清危害、追求更高。这不仅是处世之道，亦是修行之基。

一、四要之法：调控欲望的入手处

首先，“不可见欲，使心不乱”。 这就好比在拥挤的街市抛洒金银，必引骚乱。《道德经》说得直截：“不贵难得之货，使民不为盗；不见可欲，使民心不乱。” 外界的诱惑少了，内心的风波自然平息。道家讲“顺应自然”，并非压抑克制，而是像大禹治水，重在“疏通”与“导引”，让心性回归本然的清静。

其次，“不可过欲，知止不殆”。 人对欲望的把握，贵在“知足”与“知止”。《文子》言：“道者守其所已有，不求其所未得。” 老子亦云：“知足不辱，知止不殆，可以长久。” 珍惜已有，不妄求未得，方能避开因贪欲而来的险辱，获得长久的平安。这与修行中“安住当下”的要诀暗合。

其三，“看清危害，心神自宁”。 老子历数贪欲之害：“五色令人目盲，五音令人耳聋，五味令人口爽，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，难得之货令人行妨。” 外在纷华，徒然扰乱了内在的清明。懂得“少则得，多则惑”的道理，收敛心神，方能有所真得。

其四，“见素抱朴，追求更高”。 摒除了低层次的贪欲，方能追求更高境界的幸福。“见素抱朴，少私寡欲”，过一种简朴而本真的生活，如老子所描绘的“甘其食，美其服，安其居，乐其俗”。这种幸福，源自内心满足，而非外物堆积。当欲望萌动时，便以“道”的质朴来镇伏它，“不欲以静，天下将自正”。

二、由心及物：生态伦理的六重精神

道家调控欲望的智慧，不仅用于修身，更扩展为一种与天地万物相处的生态伦理。此中精神，约略可分为六面，甚为深刻：

一是万物一体的精神。 道教认为，天地万物本是一体，人乃其中一部分。《太平经》云：“天地中和同心，共生万物。” 庄子也说：“天地与我并生，万物与我为一。” 有此认识，方能以平等之心，尊重自然万物。

二是生而不有的精神。 这是效法天地的最高道德。老子揭示“玄德”在于：“生而不有，为而不恃，长而不宰。” 化育万物而不据为己有，这正是“道法自然”的体现。如药王孙思邈，医术济世，品德流芳，便是此精神的践行者。

三是曲成万物的精神。 《周易》言“裁成天地之道，辅相天地之宜”。人身为“域中四大”之一，并非被动顺从自然，而应积极调和，引导万物向善，此所谓“曲成万物”，正显人道之能动与尊严。

四是合而不同的精神。 世界之美，在于多样性的和谐统一。《太平经》提出“太阳、太阴、中和”三名同心，构成太平世界。道教崇尚阴阳和合，正在于保持万物差异中的平衡，方能生生不息。

五是循环再生的精神。 道教视生命与宇宙为循环不已的过程。谭峭《化书》描绘“虚化神，神化气，气化形”的演化。这提醒人们，资源取用应有节，如传统“不竭泽而渔”，使生机永续。

六是融通万有的精神。 道家将宇宙看作有机整体，万物相互联系。老子说大道“衣养万物而不为主”。唐代高道吴筠阐发“道德”为生成万物的总动力。体悟此点，便知万物虽异，其本则同，皆应各安其性，共融于大道。

三、修身与仙境：现代人格的道家塑造

上述种种精神，最终须落实于“人”。道教所崇尚的神仙境界，并非遥不可及，实为一种理想人格的化身。学者归纳神仙人格，大致有：生命力旺盛而长寿，精神超越“小我”，智慧超群而和光同尘，利物不争，潇洒常乐。

能修养至此，便是人间“活神仙”。此时，内心安宁喜乐，外在环境也必是“蓝天白云，青山绿水”的人间桃源。这提示我们，将道家万物一体、生而不有等伦理精神，融入现代人格的塑造，用以指导生活与建设，那么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，创造美好的“人间仙境”，并非虚言。

四、至道修炼中的欲望观照

若从至道修炼的更高层面来看，对待欲望的功夫，实为“炼己”的核心。文始派丹道最重“无为”，其入手处便是涤除后天种种私欲妄念，使心体回归先天虚静，所谓“人心死，道心活”。欲望净化，玄关方有开启之机。大成净土法虽以念咒为方便，究其实质亦是“都摄六根，净念相继”，以一念代万念，熄灭贪嗔痴等妄欲，显发自性清净心。这两种高妙法门，皆非单纯压抑欲望，而是通过转化与升华，将生命能量导向与道合真的终极追求。相比之下，世俗的气功锻炼，多在身体气脉上用功，未能触及心性根本，故难以究竟。

总之，道家对待欲望的智慧，从个人心性的调控，到与天地万物的和谐，自成一套圆融的体系。它告诉我们，真正的幸福与自由，始于对内心欲望的清明觉照与向上超越，终于与大道自然的浑然一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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