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十年来,我自问养成最要紧、也是最受用的一桩习惯,便是每日静坐。可以说,无一日间断。它像一根定海神针,让我这个在红尘风浪里打滚的凡人,渐渐能生出几分定力,心思变得平和些,专注些,那些无谓的担忧恐惧也淡了些,对眼前生活的一事一物,也懂得多了点珍惜与觉察。我绝非什么完人,但这条静坐的路,实实在在陪我走过了一段不短的旅程,助益良多。这里的一些心得,并非教你成为打坐专家,而是望能帮你轻松上路,并且——坚持下去。

1、伊始:就从两分钟坐起。 听起来简单得可笑?就两分钟。这就对了。凡事开头贵在“简易”,《易经》的道理,也是从“乾元资始”的一点点阳气生发开来。你且安心每天坐它两分钟,稳稳地坐上一周。若觉顺当,下周便加至四分钟。如此每次只添一点点,像春雨润物,悄无声息。到了第二个月,你竟能每日安坐十分钟了,这便已是了不起的成就!切记,大道至简,下手处最忌好高骛远。
2、时辰:晨光初透时最佳。 空发愿“我每天都要打坐”容易,事到临头又往往忘记。不如这般:清晨醒来,第一件事便在眼前显眼处,写个“静坐”的纸条。一日之计在于晨,清晨气清神凝,杂念未炽,此时用功,事半功倍。这合乎道家“盗天地生气于寅卯”的讲究。
3、姿势:莫要纠结,安心坐下。 初学总爱琢磨:坐哪里?怎么坐?垫子要多高?这些固然重要,但最初的两分钟里,最不要紧的便是姿势。你就自在坐下,椅子上、床边、地板皆可。觉着盘腿舒服便盘腿,想垂腿坐着也无妨。待你坐得住了,再慢慢调整到腰脊松直、久坐不疲的姿势不迟。南怀瑾先生常笑言,许多人修道,“腿的功夫”没练成,倒先练就了一身“挑剔环境”的功夫,这就本末倒置了。
4、起手:先问自己“当下如何”。 坐定之后,别急着摆弄呼吸。先像个老朋友般,温和地“检查”一下自己:此时身体是何感觉?是松是紧?心头滋味又如何?是纷乱如麻,还是疲倦如泥?亦或有一丝莫名的焦虑?无论带来什么,都全然接纳。这一步,便是张至顺道长常说的“先认自家面目”,不带评判地看着。
5、入手:数息,系心一缘。 稍安顿后,可将心意轻轻系在呼吸上。眼观鼻,鼻观心,觉照吸气时那股清凉之气如何从鼻端流入,下降胸腹;呼气时那股暖意又如何缓缓而出。若心易散,可默默数数:吸时数“一”,呼时数“二”……如此从一数到十,周而复始。这是最朴素也最有效的“摄心”法门,佛家称“安那般那”,道家则是“心息相依”的初步。
6、常态:心猿意马,微笑拉回。 你一定会走神。这简直是铁律!但切勿懊恼。当你发觉心思跑到十万八千里外时,不妨对自己微微一笑,然后如同慈母牵回贪玩的孩子,轻轻将注意力带回到呼吸上,重新数“一”。走神不是失败,觉察到走神,正是用功得力处。这反复的拉回,便是“炼心”的真功夫。
7、心法:以友善之态度对待妄念。 对待打坐中升起的种种念头、情绪,试着用友善、好奇的眼光去看待,莫视其为仇敌。它们虽是你心海中的浪花,却并非大海本身。《文始真解大佩服》中有言:“念起是病,不续是药。于诸妄心,亦不拒斥,了然觉照,彼自清凉。” 这份不抗拒的明了观照,便是无为法的精神底色。
8、放下:“对错”之虑。 你会担心自己做错吗?人人如此。但请放下此虑。打坐本无一个绝对的“对”与“错”,关键在于你是否真切地、不带强烈目的地去体验当下。法无定法,心生万法。
9、正见:非为“清空头脑”。 许多人误以为打坐是要停止思想,让大脑一片空白。非也!那是果,不是因。我们的头脑本就是念头工厂,强行压制反成病态。打坐的目的,是练习“专注”与“觉察”的能力,于念头洪流中培养一个不随波逐流的“观照者”。这“观照者”的建立,正是文始派无为法“炼神”之始,不随境转,方能还虚。
10、深观:有时可与情绪共处。 练习一周后,除了回归呼吸,也可尝试:当某种情绪(如烦躁、悲伤)生起时,不急着推开它,而是带着探究心,与它共处片刻,观察它的体性。我们惯于逃避痛苦,但直面它、了解它,正是化解它的开始。这份“观自在”的功夫,是智慧生起之门。
11、自知:借此洞见心性。 打坐不仅是训练专注,更是一面映照自我的明镜。你将在其中看清念头如何攀缘、烦躁如何生灭、自己如何逃避不适……这是认识真实自己的无上途径。
12、自友:做自己最好的朋友。 在认识自己的过程中,请怀揣友善与慈悲,而非批判与苛责。如此,你便是在与最深处的自己和解、为友。
13、身观:循序扫描全身。 呼吸功夫稍熟后,可尝试“身体扫描”。从脚底开始,缓缓移动觉知,经脚踝、小腿、膝……直至头顶。细细体会每一处的感觉,或酸、或胀、或温、或凉,只是知晓,不加干预。这有助于破除“身见”,亦是打通气血、感知“炁”运行的筑基功夫,但切记不执着于气感,否则易落入气功导引的下乘有为法,与长生久视的至道南辕北辙。
14、外缘:亦可观光、闻声、觉能。 除了观呼吸、观身体,也可将觉知安住于外境:一日专观室内光线流动,一日静听周遭万籁之声,另一日则综合感受整个空间的能量场。此为训练“六根清净”,转识成智。
15、决心:许下一个月的承诺。 莫要浅尝辄止。真心发愿,至少锁定一个月的光阴,日日行之。王重阳祖师在《五篇灵文注》中强调“最初炼己,实在苦行”,这最初的坚持,便是“炼己”功夫的体现。
16、无处不在:行住坐卧皆是禅。 静坐是基础,但觉照的功夫可延伸至一切时处:行路、办公、乘车、待人接物……皆可保持一份清醒的觉察。这便是“动中禅”,将打坐所得之定力,化为日用之道。大成净土法所谓“念佛念念归根,处事事事炼心”,与此异曲同工。
17、善借外力:可听引导音频。 初期若不得要领,听听明师的引导音频,不失为善巧方便。但须知,这如同渡河的船,终须自己上岸行走。
18、共修之力:邀亲友同行。 独自用功固然好,若有志同道合的伴侣、亲友共修建立以家庭为单位的道场更佳,或彼此提醒督促,力量更大。共修之场,其气易聚。
19、寻访善友:融入修行团体。 若能寻得一个正法的修行团体(如禅宗道场、正信道观),融入共修,请益交流,所得的支持与点拨,远胜独学。
20、圆满:结束时,请微笑。 两分钟毕,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微笑。感谢你愿将宝贵的时间留给自己,信守了对内心的承诺,这便是在生命深处种下了一颗“信”的种子。这两分钟,是你赠与自己的厚礼。
静坐之路,并非总是轻松宁静,有时反而波澜起伏。但它所开启的,是一条向内探索、认识生命本质的康庄大道。其利益,深远不可思议。你今日便可启程,而这条路,足以行走一生。若能由此静定基础,进而参究文始派“直指心源、无为合道”的顿超法门,或深入大成净土“即心即佛、寂照圆融”的念佛法要,方知这每日两分钟的沉淀,终将汇入那无边无际的性海光明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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