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山水泊什么人都有,就是没有正人君子。
可奇怪的是,有一位好汉被很多读者当做正人君子。
谁呢?
浪子燕青。
对他,其实不用看太多,仅绰号“浪子”就能说明问题。
古代有很多词不是当下我们理解的意思,可“浪子”一词,当下的解释与古代没有太大出入。
浪子,泛指不受习俗惯例和道德规范约束的放荡不羁的人,不务正业过着放荡生活的人,或漂泊不定的远方游子。
燕青本就是大名府人氏,显然不是漂泊不定的游子,只能是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人。
放在宋代,那就是游手好闲,浪迹青楼妓院的男人。
如此理解对不对呢?《宋史》给了我们答案。
《宋史·李邦彦传》载:“邦彦俊爽,美风姿,为文敏而工。然生长闾阎,习猥鄙事,应对便捷,善讴谑,能蹴鞠。每缀街市俚语为辞曲,人争传之,自号李浪子。”
李邦彦,北宋末年宰相,力主割地议和的大奸臣,他这“浪子”就是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意思。
而在《宋江三十六人赞》里,燕青就是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人。
所以,燕青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而是一个浮荡之人。
这样一个人,却被看做是仆人中的典范,被称作是完美男神,真是侮辱了这两类人。
差距这么大,究竟是怎么回事呢?
误读,不是故意而为,而是被燕青所做的事迷惑,被施耐庵隐晦的讽刺所误导。
接下来,我们一起看看燕青的真实面目。
一、“养”字的含义
原着道:“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,自小父母双亡,卢员外家中养的他大。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,卢俊义叫一个高手匠人,与他刺了这一身遍体花绣,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。”
这段话中“养”字的含义是养育,燕青是孤儿,卢俊义将他养大成人。
在卢俊义的精心培养下,燕青练就了一身好武艺,与管家李固成为卢俊义的左膀右臂。
李固负责卢家的生意和财务以及家务事,燕青负责什么?
看他那一身好武艺,好像是负责安保工作。
其实不是,燕青负责交际和应酬。
卢俊义叫一个高手匠人,给燕青刺了一身遍体花绣,还让他学会了吹、弹、唱、舞、拆白道字、顶针续麻、各路方言、诸行百艺行话,等等。
需要交际和应酬的时候,燕青才会出现,所以燕青有大把的时间去快活,勾栏瓦舍、赌场妓院等,都是他常去的地方,接触到很多的混混儿和江湖人。
看了这样的燕青,我们再去看那个“养”字,它的含义就不是单纯的养育了,还有“包养”的意思了。
《水浒传》里经常出现“养做外宅”这个词,就是有钱人在外面养一个女人,满足自己的欲望,这在宋朝很时兴,宋江没结婚的人,都养一个。
外宅的地位还不如妾,进不了家门,属于半公开状态,有钱的男人养个女人玩玩儿。
卢俊义“养”燕青,不是玩玩儿,也不是同性恋,而是拿钱养培养这么一个适合交际和应酬的人,交际场上的丑事、坏事等,都由他去做,卢俊义要保持“大名府第一等长者”之名,不能做令人鄙视的事。
这就是燕青,他在卢俊义的心里,与外宅一样,不用干活,不需名分,只把该干的事干好,闲来无事再陪主人逗逗闷子等,钱随便花,有时间随便玩,等等。
这样的燕青,会是正人君子吗?
不会,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成为正人君子,他只是替“正人君子”卢俊义干不光彩之事的人。
二、撒谎露本质
卢俊义的生意做的很大,接触的人也是形形色色,上至达官贵人、文人墨客、富豪商贾等,下至平民百姓、街头小贩、江湖贼人、社会混子等,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。
所以,负责交际和应酬的燕青会的多只是基本功,更重要的是要足智多谋、奸诈圆滑等。
卢俊义生意做的好,培养人才那也是一流,因材施教,根据李固和燕青自身的特点,确定他们的发展方向,将他们培养成最得力的助手。
李固负责生意和财务,需要精明能干且惜钱爱钱不贪钱;燕青负责交际和应酬,需要伶俐善变且忠诚。
这俩人都做到了,卢俊义成了半个甩手掌柜,很多生意上的事不如李固,很多交际和应酬方面的事不如燕青,他提供了平台,坐收红利,平时更多的是研究武艺和扶危救困等,因此有了大名府第一等长者的尊荣。
顺风顺水的时候,永远无法看清身边的人是人是鬼,所以李固和燕青都是忠诚能干的好下属,卢俊义很满意。
生逢大难的时候,情况便不同了,李固和燕青变了,从人变成了“鬼”。
李固得知卢俊义要“造反”,开始动了贪念,要夺了卢俊义的家财,还要收了卢俊义的老婆(关于李固的事,有单独的一篇,本文不多讲)。
燕青,在卢俊义出事之后,将平时对付卢俊义生意伙伴的那套奸诈圆滑,用到了卢家人身上。
原着道:“自李固回来,对娘子说道:主人归顺了梁山泊宋江。当时便去官司首告了。他已和娘子做了一路,嗔怪燕青违拗,将我赶逐出门。将一应衣服尽行夺了,赶出城外。更兼分付一应亲戚相识:但有人安着燕青在家歇的,他便舍半个家私,和他打官司,因此无人敢着小乙。在城中安不得身,只得来城外求乞度日,权在庵内安身。正要往梁山泊寻见主人,又不敢造次。若主人果自泊里来,可听小乙言语,再回梁山泊去,别做个商议。若入城中,必中圈套。”
卢俊义听了此话,大骂燕青,说他是放屁,还说自己娘子不是那种人。
他的婆娘的确不是那种人,但听到“造反”的时吓蒙了,着了李固的道。
卢俊义信娘子和李固,不信燕青,这不是傻,而是燕青的身份不同,他负责交际和应酬的人,撒谎是基本功,靠“演戏”生存,也接触了很多坏人,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”,这个道理很简单。
况且,燕青所言所做极易被他人认定为撒谎。
他的武艺强于李固,与卢俊义的关系优于李固,完全可以制服李固,然后调查清楚事实,可他却选择懦弱的离开。
这与平时的燕青不同,卢俊义太清楚了。
燕青此处的确是撒谎,只是事情的经过没有撒谎,说自己忍了离开是撒谎。
他不是忍了,而是太圆滑,为了自己的将来,选择了观望。
卢俊义没入梁山泊,那李固再怎么猖狂,也不太可能成事,与其自己杀李固或者管闲事,不如等卢俊义回来惩治李固;卢俊义入了梁山泊,回来无法惩治李固,燕青可以协助,日后如何再做打算。
易静不易动,这就是燕青处理这件事的办法,三方都不得罪,自己还是清白之身。
另外,假如卢俊义回大名府后被生擒,那燕青可以看事态发展如何,卢俊义被斩,他没有任何麻烦,留或走都可以;假如只是刺配,那燕青可以救卢俊义,然后再做打算。
总之,燕青要选择真正强的一方,只要卢俊义不死,那他就是强的一方,在大名府有名望有地位有钱财,在梁山泊有帮手,哪方面都强于李固。
因此,燕青把宝压在主人身上。
在卢家家事上,燕青处理的很完美,但有些不近人情,卢俊义是他的恩人,他真该杀了或者限制李固,帮卢俊义度过难关。
可真要这样做了,那就不是奸诈圆滑的燕青了,而是憨厚耿直的石秀了。
燕青此次撒谎,露出了他的本质,奸诈圆滑。
当然,人本善良,这样的燕青也是卢俊义培养出来的,这也是一种讽刺。
三、救主变害主
足智多谋的人,也有思虑不周的时候。
原因有很多,其中一个是逆境的心态。
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”,意思是说泰山在眼前崩塌但是脸色不变,麋鹿突然出现在身边但眼睛不眨。指遇事镇定自若,不受外界影响,形容沉着镇静,遇事不慌。
《水浒传》里足智多谋的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智多星吴用,不管多么棘手的事情,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,他都能镇定自若。
燕青也是足智多谋的人,但他身处逆境,做不到沉着镇静。
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燕青这样的人,平时做事足智多谋,可身处逆境,就成了“二傻子”。
话虽然难听了些,但不是诋毁,而是事实。
身处逆境,做不到泰然自若,最终害人害己,燕青因这差点害死卢俊义。
原着道:“小乙直从留守司前跟定这厮两个。见他把主人监在使臣房里,又见李固请去说话,小乙疑猜这厮们要害主人,连夜直跟出城来。主人在村店里时,小乙伏侍在外头,比及五更里起来,小乙先在这里等候。想这厮们必来这林子里下手。被我两弩箭结果了他两个。”
董超和薛霸,唯一出场两次的防送公人,押送的还都是名人,前有豹子头林冲,后有卢俊义。
都曾收钱干半路杀人的事,都没得逞,且都面临被杀,前番林冲阻止了花和尚鲁智深,这次没那么好运气了。
燕青救卢俊义不错,但杀人错了,他的做法还不如鲁智深呢。
鲁智深开始只是阻止,之后要杀更多的是恐吓。
最恰当的做法就是阻止和恐吓两个防送公人,一路护送,等合适的机会趁夜色救出卢俊义跑路。
整夜的时间,足够他俩跑路了。
燕青杀了防送公人,解气倒是解气,但被过路人发现报官,与卢俊义一起跑路的难度瞬间变大了。
接下来,东躲西藏,忍饥挨饿,还住了酒店,为了填饱肚子,燕青自己找食物去了,留卢俊义一个人在店里。
等燕青回来,官兵已经来了,燕青见官兵甚多,没有出手相救,自己去梁山泊了。
从杀公人到住酒店,再到留卢俊义一人在店里,燕青的安排都是险棋,这件事上的燕青,更像李逵,太冒失,太愚蠢了,救主人变成了害主人。
燕青能力如何,卢俊义最清楚了,所以他只在交际和应酬的时候用燕青,让他陪酒、陪唱、陪玩等,其他时间让他闲着,卢俊义去泰安州时的安排,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原着道:“卢俊义道:便是我买卖上不省的,要带李固去。他须省的,又替我大半气力。因此留你在家看守。自有别人管帐,只教你做个桩主。”
留燕青看家,账目不用他管,他的角色是桩主,也就是总管,没有实际工作,只起震慑仆人的作用。
对卢俊义而言,少了燕青可以,少了李固不行。
玩,燕青在行,武艺也可以,其他不行。
燕青的足智多谋,需要卢俊义在背后撑着,否则他比李逵强不了多少。
四、招安关键人物
宋江招安,一波三折,最终靠李师师与宋徽宗的关系扭转局面,而打动李师师和宋徽宗的正是燕青。
宋江三败高俅,将其生擒,为招安计,以礼相待,后放回高俅,并安排圣手书生萧让、铁叫子乐和随行,听候招安。
高俅奸诈,怕皇帝追究三次败阵的责任,因此回京之后将萧让和乐和软禁。
宋江虽然对高俅抱有希望,但也清楚他是奸诈之人,便命燕青与神行太保戴宗去东京探听消息。
宋江用燕青是看中他的交际能力,在这方面,他是上上之人。
燕青扮作小闲,再次去见李师师,告知高俅兵败之事,想请她转奏皇帝。
李师师呢,只跟燕青谈论风月,还用言语撩拨,观看燕青纹身等。
这不是爱意,李师师是风尘妓女,水性之人,勾搭男人已经成了本能,平时伺候皇帝,没人敢接近,内心很是空虚,冷不丁来了个一表人才的男人,她动心了。
李师师是绝色美人,她的撩拨没几个男人把持的住,燕青把持住了,这也是卢俊义教导有方,没有“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”的本事,还真谈不上交际场中的上上之人。
燕青以结义为姐弟的由头,摆脱了李师师的纠缠,他不是不为所动,而是清楚什么时候该干什么,什么人能沾,什么人不能沾,皇帝的女人,哪怕是个妓女,都不能沾。
之后,在李师师的引见下见到宋徽宗,通过才艺表演得到皇帝赏识。
燕青在李师师的帮助下,向皇帝请了赦书,并告诉皇帝说梁山都是“替天行道”的好汉,想着“早望招安,愿与国家出力”,童贯和高俅败阵等事。
皇帝这才知道童贯和高俅回京说“‘军士不伏暑热,暂且收兵罢战”、“病患不能征进,权且罢战回京”都是撒谎。
就这样,燕青去见太尉宿元景,转达宋江之意,请他促成招安,并与戴宗定计,从高俅府中救出萧让、乐和,宋徽宗命宿元景到梁山宣诏招安。
我们可以这样说,没有燕青就没有招安的成功,最起码没那么容易。
后来征讨方腊,小旋风柴进让燕青一起去方腊处做奸细,看重的也是燕青的交际能力。
燕青大聚义排名36位,主要是因他交际和应酬两方面的能力超出旁人,否则以他社会地位、功劳等,都难位列天罡星。
五、无情的离开
不可否认,卢俊义没把燕青当亲人看,也没把他当兄弟看,只把他当仆人看,是手中的一枚棋子。
可不管怎么说,卢俊义都是燕青的救命恩人。
卢俊义兴,燕青兴;卢俊义衰,燕青衰。
没有卢俊义,燕青啥也不是,话虽难听,但理儿不错。
就冲这些,燕青就得报恩,付出生命都值得,可他没有。
原着道:“卢俊义道:燕青,我不曾存半点异心,朝廷如何负我?燕青道:主人岂不闻韩信立下十大功劳,只落得未央宫里斩首。彭越醢为肉酱,英布弓弦药酒?主公,你可寻思,祸到临头难走!卢俊义道:我闻韩信三齐擅自称王,教陈稀造反;彭越杀身亡家,大梁不朝高祖;英布九江受任,要谋汉帝江山。以此汉高帝诈游云梦,令吕后斩之。我虽不曾受这般重爵,亦不曾有此等罪过。燕青道:既然主公不听小乙之言,只怕悔之晚矣!”
燕青劝卢俊义离开没错,但点错了,他应该从奸臣当道,官场黑暗等方面入手。
劝了半天,没说到点子上,这是卢俊义没有离开的根本原因。
燕青不该离开,应该追随卢俊义身边,时刻提醒,两个人提防总比一个人强,即便卢俊义被害,燕青也能为其披麻戴孝,以表救命养育之恩。
可燕青为了自己的安危,当夜收拾了一担金珠宝贝挑着离开了。
卢俊义的恩德,还不如那一担金珠宝贝,燕青的无耻可见一斑。
结语:
燕青离开之后,施耐庵再也没有提到他。
燕青若真是知恩图报、义薄云天、忠实可信之人的话,施耐庵不可能不提他到卢俊义坟前祭奠等事。
浪子燕青,不是正人君子,不是完美男神,更不是仆之典范,他是浮荡之徒,是唯利是图的虚伪小人,是“树倒猢狲散”中的猢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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