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时健：勇者激扬

图/网络

褚时健去世了，享年91岁。

《勇者激扬——褚时健传》这本书出版时，他86岁。封面上的褚时健虽然白发苍苍，但绝无苍老之相。他头发后梳，有几根从额头垂下来，恰到好处地搭到眼镜边框上，有一点沧桑感。

为什么我说“恰到好处” 网上看到他去世的消息，复又在架上取下书本，凝视这位老者，心想：如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，就不像种橙子的他了。

“86年的跌宕人生，75岁再次创业，耕耘10载，结出2400亩累累橙果，成就中国人欣赏的甜。”如今，又一个5年过去，耕耘15载，硕果更加累累。

在很多人眼里，“褚橙”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水果，而是一种精神象征，是“励志橙”。

褚时健的命运可谓“多舛”，但勇者永不放弃。

他当过兵，被打成过右派，在农场改造，50岁接手红塔的烂摊子，使出浑身解数，把红塔打造成“中国第三有钱的企业”，被称为“烟王”。褚时健苦心经营17年，玉溪卷烟厂成为亚洲最大的烟草企业，累计给国家上缴利税两千亿，每年上缴税金占到云南财政收入的60%。

71岁时，因被匿名检举揭发贪污而身陷囹圄，被判处无期徒刑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保外就医后，于74岁高龄二次创业，成为“橙王”。

今年正和岛新年论坛上有个颁奖仪式，褚时健是首位获奖者，上榜理由高度概括了他的一生：“事业突遭横逆，身陷牢狱之灾，家庭破碎不堪，种种厄运都没有打倒他。耄耋之年，依然在一片孤山上摸爬滚打。”

说他是“企业家中的企业家”，大概也无人敢辩驳。

熟悉他的人说，即便他不种橙子，出狱后去干了别的，也一样会成功。

我觉得人们怀着尊敬、崇拜、仰慕的心情怀念褚时健，不仅仅是他在企业经营管理上的才能，是他80多岁又成了亿万富翁，而是他的那种“老了依然能够改变人生”的信心，是“人可以被毁灭，但不能被打败”豪气。

2003年，王石曾去拜访褚老。后来他感慨地说：橙子挂果要6年，他那时已经75岁了。你想象一下，一个75岁的老人，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论橙子挂果是什么情景。虽然他境况不佳，但作为企业家的胸怀呼之欲出。我当时就想，如果我遇到他那样的挫折，到了他那个年纪，我会想什么 我知道，我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勇敢。

褚时健是个榜样。

企业家们以他为榜样，受他的精神鼓舞，纷纷加入到新兴农业中。继“褚橙”后，联想也推出了“佳沃牌”猕猴桃，人称“柳桃”，又在青岛购并了一家蓝莓果业公司，成为中国最大的蓝莓产业链企业；地产界大佬潘石屹也跨界农业，推出了家乡甘肃天水的苹果……

普通人以他为榜样，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是真正的企业家的勇气，什么是责任和担当，什么是东山再起不屈不挠。

即便在“非常年代”，勇者也可以敢作敢当。

《勇者激扬》里记载了他年轻时的一件事。

1955年褚时健27岁，任玉溪地区行署人事科长，他被指定为“深挖美蒋特务”专案组组长。

小小的玉溪到哪里去找“美蒋特务” 有人向他报告，说在玉溪挖到一条大鱼，一直潜伏的头号特务叫罗载兴。这人曾经在西昌跟着一个美国人当过牧师，那个叫任福根的美国人，是北京已经破获的一个美国特务组织的负责人。

褚时健调查发现，那人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医生，年纪轻轻，不但医术高明，而且慈心仁厚，很受当地老百姓喜欢。他看了罗载兴的交待材料，发现漏洞百出，前后逻辑矛盾，不能自圆其说，就亲自审问，结果发现罗医生根本就是屈打成招。

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右派可以交差了，褚时健却做了一件令领导们都瞠目结舌的事，他把罗医生放走了。

当年每个单位“打右派”的名额都是按人头比例来的，黄永玉的书里也写过这种荒唐事，“右派不够，随便找人来凑”。没有抓到特务，有人认为他肃反不利，后来反右，他反被划成右派。

31岁的褚时健被下放到农场改造。去了没两周，染上了恶性疟疾，高烧七八天，一个人卧床不起，眼看命不久矣。奄奄一息之际，有傣族老乡进屋找水喝，发现了躺在床上的他，后来他们找了个医生给他看病。

那个医生，就是褚时健放走的“美蒋特务”罗载兴。借着昏暗的灯光，罗医生也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，他在破油布包里找出两颗黄色药片给褚时健服下，又一直蹲守在他身边，熬姜汤，掐人中，过了24个小时，褚时健才缓缓睁开眼睛，逃过一劫。

俩人自此结下了深厚友谊。

那两片救命的黄色药片，就是美国特务任福根送给罗载兴的两片西药，“奎宁”。

在“那样的年代”，保持正直，需要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搭上的勇敢。

褚时健说：“做人不能昧着良心。”

活着就要做事情，勇者胜。

服刑期间，他的弟弟去探监，带去自己家种的橙子。他吃着水果，了解到家乡人种橙子的艰难，想到的是出狱以后如何生活，就想到了种橙子。

他被判的是无期，即便减刑出去也八九十岁了，却还在想着做事情。

他说：“一辈子都要干事情，任何情况下，只要活着，就要干事，只要有事可做，生命就有意义”。

他的一生也见证了什么是“天道酬勤”。曾看过他的一个视频访谈节目，他语速缓慢，但坚定：“不勤快的人，在任何时候也不会有好结果，人间正道是沧桑。我相信这些基本理念，人有顺境逆境，情况不好的时候不要泄气，情况好的时候不要骄傲，做人才能长久。”

他的果农郭振福曾讲过一件事：2013年10月的一天，早上7点多，他还在睡梦中，被人叫醒，匆匆起床开门一看，褚时健的车停在门，他笑着下嘱咐：要采果了，做好人手准备。果农这才知道老板凌晨4:00就从玉溪出发了。一个86岁的老人还如此拼命，郭振福每每谈起此事，都感动不已。

很多人以为褚时健属牛，生于1928年的他，属兔。只因有人问他，“如果给自己留下一句墓志铭，会是什么 ”

他说：“褚时健，属牛！

巴顿有句名言，“衡量一个人的成功标志，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，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。”褚时健用一生的拼搏和奋斗，让人们见证着他的成功。

据说褚时健一生只痛哭过一次。

1995年12月，他的女儿褚映群在监狱自杀身亡，得知消息的那一刻，一辈子没哭过的褚时健打电话给他的律师马军，在电话里号啕大哭：“姑娘死了，姑娘死了，死在河南，自杀了！是我害了我姑娘，姑娘早就跟我说叫我退休，可我一直想着多干干，把我们厂再做大一点，我要是早听姑娘的话退休，姑娘就不会有今天……”

马军至今还没有忘记当时看望褚时健的场景：褚时健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，腿上盖着一条毛毯，对面是一台电视，屋子里黑乎乎的，只开了一小盏台灯，平日里一向雷厉风行的褚时健那时就像一位孤单无助的老人……

白发人送黑发人，身为父亲的他，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伤痛。

如今，勇者褚时健退场，“褚橙”还会继续在那片土地上开花结果。

“人生总有起落，精神终可传承。”这是褚橙的广告语。

他和女儿，天上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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