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豹二奶奶去世,死在她的小屋里,那张气派的雕花架子床上。
2007年的初冬。雾蒙蒙的天,比往年要寒冷。
吃过中饭,队长老徐通知晚上开会,去她家,敲了几次门,也没人开。正准备离开,忽然一条灰狗从门缝里透出一只眼睛,低声地叫唤,那声音疲弱,像没有力气的老人。不过这条狗也确实老了,队长没在意,抬腿要走。
那狗又连着叫唤了几声,叫得凄切,像是恳求。老徐心里一动,他想起来了,豹二奶奶平时和她的老狗形影不离,这会儿狗叫得蹊跷,该不会是豹二奶奶出了什么事吧
他撞开了那扇木门。豹二奶奶躺在她的大床上,已经硬邦邦了。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没人知道。
她怎么会死呢 虽然八十多了,身板好着咧。没有人知道,甚至也没有人问一句。
在这个村里,豹二奶奶的死没有什么新闻价值。就像一颗尘埃掉到土里。人们以为,埋掉她就像埋掉一只老狗,连仪式都不会有。谁会管一个孤身的老婆子呢
可是,这个老婆子却办了乡里最风光的葬礼。
给她办丧礼的那个男人,谁也不认识。四十多岁,穿着很一般。看不出是什么职业,不过好像见过的世面不少。话很少,不高兴也不悲伤。他只和队长说话,他告诉老徐只管去办,按照本乡的风俗办,钱不必考虑。老徐得着这个指示,正好显示一下他在村里的面子和能人的地位。于是,这葬礼就办得有规格了。
村里忽然笼罩着一层喜气。人们的话题一下子活跃起来。
村东头,那一对被大家忘记的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,这几天家门口坐满了人。男男女女,中年到年轻的都有。尤其是年轻的小媳妇们,更是簇拥着那个瘪嘴的李老太坐着,问了又问,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的细节。
他们问的,都和豹二奶奶有关。准确地说,他们都在打听那个男人的底细,到底是豹二奶奶的什么人
都说豹二奶奶没有后代,这么多年也没有亲戚。是谁通知他来的,是队长吗 老徐说不是,他也不知道。
(二)
豹二奶奶是四十多年前来这里的。带着一个男孩,四五岁的样子,说是捡来的。
可有人说,那是她自己的孩子。她不敢承认,是因为这孩子来路不明。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,有人好奇,当面向她打听,被她一次次白眼。她喘着粗气,那双圆鼓鼓的眼睛里冒着火,就像一只母豹子。
她对那孩子也真是好,比亲娘一点不差。她给光棍老二当老婆,就是冲着他对孩子好,舍得给孩子吃饱。她来的时候,没人知道从哪里来。有一天,光棍老二带回一个婆娘,村里人都去瞧,不丑也不好看,中等个子,结实的身子,臀部肥大。
倒是那个小男孩长得清秀,不像她生的。
老人说,瞧她这个身子会给老二下很多崽。可是,两年过了,一个崽也没下,甚至连肚子也没鼓起来。老二便对这娘俩苛刻,男孩老是吃不饱,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,望着老二的饭碗,老二拿眼一瞪,他便低下头,两只光脚在泥地上不停地搓着,像是能搓出米粒来。
那个时候,人们叫她二娘。她将那双圆圆的眼睛眯起来,隐藏住怒火,走过去将自己碗里的饭拨拉到孩子的碗里。老二也不吱声,白天一个劲地用重活折磨她,夜里在床上折腾她。据说,有一天晚上老二折腾累了,便开始扇她耳光。她的圆眼睛里火光一闪,那双手快得像闪电,攥住了老二的腕子,老二感觉像是被铁钳子锁住,一下子灭了气焰。
老二对别人说,这婆娘练过功夫,那双手力道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大。
从那以后,老二再也不敢动手了。不过他也有别的法子乐,就是每天和几个酒鬼喝酒,喝得醉醺醺的,再回家。一个冬天的晚上,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走,走过一片田野,厚厚的冰雪覆盖着田垄。他胸腔里有把火在烧着,忽然脚下一滑,跌进了田里。躺在冰雪上,那团火烧得不旺了,他感到浑身舒坦,就像躺在新棉絮里一样柔软。他觉得到家了,到床上了,还奇怪家里的床怎么这么舒服软和
第二天早上,人们发现老二时,他已经和冰块一样结实。那张脸上却挂着满意的微笑。
一只不下蛋的母鸡,没人要!老二死后,她就带着那孩子住在老二的破屋里,熬着日子。
她和老二也就搭伙过日子,没明媒正娶,又没有替老二留后,村里的田地当然不会有她的份。她一个外人,这个本来就穷的村子是不欢迎一个外人在这儿的,还是个女人。有些男人搭讪她,想着讨一些便宜,她的眼睛便鼓起来,火气往外冒,想要杀人一样。男人们在背后叫她母豹子,再也不愿惹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。
村里的女人放下了那些忐忑的心。
可是后来,人们发现这个女人没那么正经。
(三)
村里的蓝大有一天半夜喝酒回来,走过村头老二的破屋子,他忽然冒起一个念头:到她的窗口搞点动静,吓吓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。
两间草屋孤零零地趴在村头的大柳树旁,土坯墙壁上有一个窗洞,几根树枝插在土坯里,充当窗棂,外面用塑料膜挡着风。塑料膜被风吹得一会儿鼓起,一会儿又贴在窗棂上,发出一阵阵响声。
夜是漆黑麻乌的,却不碍事,蓝大对这里很熟悉。
他躲到窗下,听到了男人的声音。他一惊,这声音有些熟悉,却想不起来是谁。
他想再听听,里面没有说话声了。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,接着门吱呀一声响,蓝大吓了一跳,赶紧蹲到旁边的柴堆旁。等他伸出头的时候,那人已经不见了。门还是关着的,刚才是一个鬼魂从门缝里飘过
蓝大擦了擦头上的冷汗,悄悄地离开。他告诉自己,这不是鬼魂。
第二天晚上,蓝大一直等在家里。喝了一壶又一壶水,暖着身子,就是不上床。估摸着半夜了,他对老婆说要上茅厕,老婆说就在家里的尿桶里解,他说解不出来。蓝大在夜色里朝村头一路小跑,一路上鬼影也没一个。
这鬼天气,大晚上的谁往外跑!
为了小心,他还是先在柴堆那里蹲了一会,隐约听到屋里面有床板的响声。他一阵激动,正准备挪到窗户下,忽然尿涨得厉害。他怕自己牛一般的撒尿声惊动了屋里人,于是踮着脚步去大柳树下。提着裤腰,他赶紧回来。扎好裤带,躲到窗户下,他静静地听了快半个时辰,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。
他冻得牙齿打颤,腿也蹲麻了。他娘的!我就不信逮不住你的狐狸尾巴。他一边恨恨地安慰自己,一边往家跑。
第三天晚上,蓝大不喝水。将半个身子偎在被窝里,上半身靠在床背上,老婆在床的那头纳着鞋底,麻线扯得呼呼的响,四岁的三小子在床上爬来爬去,被蓝大不时地呵斥。夜沉寂下来,远远地传来狗的叫声。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熟了。老婆放下手中的鞋底,将小子抱到外间的小床上,然后挤到蓝大身边躺下。
蓝大正在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出去。老婆在他的身旁蹭来蹭去,他的脑子还在想着法子,下面却被噌得火起。算了,不出去了!看人家干,还不如自己干。蓝大吹灭了油灯,钻进了被窝……
(四)
就在蓝大对那个念头淡了以后的几天,他从老婆那儿听到了村里女人的嚼舌头。
说那死鬼老二的女人没田没地,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米和油,竟然滋养得娘儿俩脸色红润润的,不像是挨饿的样子。于是,有妇女就和她搭话,往她屋子里钻,她站在门口,就是不让进的意思。那妇女从她身后看过去,见到了一瓶香油放在小木桌上。
好大一瓶油唉!那女人先是羡慕继而气愤道:我家吃不饱肚子,她竟然还有油水吃!
蓝大老婆说这话的时候,也很气愤,仿佛是她自己的那份被女人抢走。蓝大不做声,心里暗笑,这些蠢女人懂个什么 该我蓝大来吃这些油水了!
这天傍晚,雾蒙蒙的,天黑得更早。蓝大对老婆说,会计让我去商量事情,晚上不在家吃了。老婆觉得蓝大很有面子,说赶紧去吧!蓝大出了村口,走到大队部的小店,打了一斤烧酒,在看门的老锅头小屋里边喝边聊。
约摸夜深了,蓝大起身回村。到了村口,他朝大柳树下的屋子望了望,隐隐地窗户里映出灯光,他又往前走了一段,灯灭了。走到柴堆旁边,他竖着耳朵听,屋子里传来细碎的声音,很轻,听不清,不过能听出是两个人在说话。他一步一步移到窗户下,轻轻用手指将塑料膜拨开一些,里面的调笑声清晰地传来。
果然!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,耳熟却无法断定。
不一会儿,里面的动静越来越激烈。床板在摇晃,女人的呻吟声,男人喘着粗气,一阵一阵地,冲击着他,蓝大感觉自己的裤裆快承受不住。他一边希望屋子里快点结束,一边又贪婪地捕捉着那些美妙的声音。
那屋里的男女似乎鏖战不休。
蓝大越来越难以忍受,这样冷的天气,这样风骚的女人,为什么躺在那里的男人不是我蓝大 他的恨意不断地上涌,恨不得踹开门,把这一对狗男女从床上踹下来,再踏上几脚。蓝大感到寒气从脚底往上行,腿又麻又冷。看样子这男人今晚不准备离开了。等到天亮 不行!那还不冻死。蓝大不甘心地起身,在夜色的掩护下退去。
第二天中午,蓝大走到大柳树的屋子下。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,看见女人背对着门,正撅着屁股在米缸里摸索什么。他伸手在女人肥大的屁股上捏了一把,女人惊得跳起来,反手甩了他一巴掌。蓝大也不生气,嬉皮笑脸道:没想到你干那事厉害得很咧!女人一惊:你说什么 蓝大说:你们夜里干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晓得。说完,一边看着女人的反应。女人的脸惊白了,接着涌起一阵阵红,蓝大暗自高兴。女人问:你要怎么样 蓝大说:你也陪我,就行!女人低头想了一下,很快,那张脸平静下来,语气像冰一样透着寒气:不行!
蓝大的火气窜上来,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要脸,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正经!他说:别给脸不要脸!我要是说出去,你在这里还呆得下去吗 女人说:我劝你搞清楚再说,免得你自己吃亏。蓝大觉得好笑,这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,看来今天便宜占不上。他看到那瓶香油,顺手拿过来就走。走到门外,女人从屋里冲出来,一手夺走了瓶子。她低声道:这是我应得的,你凭什么拿走 蓝大气急,看见村口有人走来,不好再说什么,离开了。
蓝大决定给她厉害瞧瞧!俗话说,捉贼拿赃,捉奸拿双。他心里盘算,后面这几个晚上我一定要逮住那个男人!
不过,女人的话还是在蓝大心里留下了疑问:看来那个男人不好惹 他是个精明的人,决定先搞清楚,再决定下一步棋怎么走。
半个月后,蓝大盯梢了好几个晚上,终于在一次天蒙蒙亮时,弄清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。
那天早晨他回到家里的时候,身上冷汗还在冒。
(五)
北坡大队虽然是远近闻名的穷地方,却是阶级斗争最红火的地方,受过省里的表扬。全公社第一次批斗,是从这里搞起来;第一次斗死了人,也是在这里。这两件大事奠定了北坡大队在全县的政治地位,而这两件事都离不开两个人——老书记李茂奎和新书记李占斌。
第一个被斗的是李茂奎,他也是李占斌爬上神坛的第一个贡品。
粗通文墨的李占斌能说会道,说起来还是李茂奎的远房侄子,可是用领导的话来说,他“具有高度的阶级觉悟,敢于大义灭亲”。理所当然地,他取代了李茂奎的位置。四十多岁的李占斌尝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,于是将权力紧紧攥在手里,在一次次运动中更加不遗余力。他手下的那几个革命人士整人的手段花样百出。有人说,惹翻了李司令就革了自己的命。
蓝大倒吸一口气,好险!连李茂奎那么厉害的人都被他整死,捏死我还不是像捏一只蚂蚁
从此,蓝大远远地绕开大柳树下的那所草屋和那个女人。
可是,关于这女人的闲言闲语渐渐地传出去。村里不是只有蓝大一个人看见了,有几次天快亮的时候,李占斌大摇大摆地从那女人的屋里走出。
据说,那女人只不过是他好几个女人中的一个。
这一晃老二死了两年多了。男孩长高了许多,女人还是那个样,只是圆润了一些。她终于有了半亩田和两分地,这当然是村里给李占斌的面子。不过这女人也算知恩图报,有几次是她出面讨情,释放了几个被抓起来的村里的男人。
五月的一天,村里人看见两个戴大盖帽、穿公安制服的人走进了大柳树下,带走了女人和那个男孩。大家都围着看热闹。后来听说,女人被抓起来了,她是个叛徒。蓝大很高兴,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。他特地跑到城里打听,有人说女人被枪毙了,也有人说还在关着。还说这个女人拐骗了一个男孩子,……等等。
(六)
豹二奶奶的事情,后来听说了很多,在她死后。
谁也不知道真相。
如果将这些传闻拼凑在一起,好像是这样的——
女人从小跟着几个堂兄学文习武,有一些功夫。性子野,不像女子。十五六岁的时候在一个堂兄的影响下,参加了新四军。枪法好,上过战场。一次撤退的时候,队伍被打散,她和堂兄失去了联系。
山下的各个路口都有关卡,伪军搜捕他们这些人。悬赏布告贴满了有人的地方。
白天,她躲藏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里。洞的前面长满了大片的灌木,荆棘和藤蔓缠绕在一起,将这个洞口隐蔽得不露痕迹。这个洞是无意中发现的。有一次,一队伪军上山搜捕,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他们的搜捕圈子里。眼看着越来越近,她无路可逃,便一咬牙钻进一个荆棘丛中。没想到啊,她看见里面还有个洞。
她在山上靠着吃野果子菌类、喝山泉水维持着有限的体力。在洞里藏了十几天,天冷了,实在难以找到吃的。她有几个晚上偷偷地下山,也不敢走远,就在山脚下的几户人家附近。一次她偷了一串干玉米棒子,那东西挂在那户人家的屋檐下,可能是留作种子用的。她一粒粒地嚼着干玉米粒,凑合了几天。她甚至偷过一串辣椒,就着泉水也能充饥。
运气最好的一次,是在一户人家屋后的山坡上。
那天晚上,她因为连续多日嚼了干玉米粒,吃了辣椒,又吃了不知名的野菜,走到山坡上就拉肚子了。拉出来的基本上是水状物,却恶臭。隐隐的月光下,一条不大的狗闻着气味,摇着尾巴一路跑过来。她屏住呼吸,躲在一旁,那狗低着脑袋舔地上的秽物,她像猎豹一样扑上去,两只手快速掐住狗脖子。狗来不及叫出来,挣扎中只呜咽了几声,就死了。这只狗,她在山上分作好几天吃了,除了血和毛,什么也没浪费,而且是生吃。她没有东西生火,也不敢生火。
不过,这一次杀狗她暴露了踪迹。
有人报告了伪保长。搜捕队再一次上山,搜得很仔细。她不敢待在洞里,向更高处的密林里逃命。有一次她以为自己逃不出去了,只差几十步,就会搜到她的藏身处。突然,一场大雨倏忽而至,那些人撤回。她侥幸逃脱,却又饿又病,发高烧昏迷在山路上,被人发现抬到山下。后又被举报,交到鬼子手里。举报的人得了两块大洋,抓人的保长得了二十块大洋。
女人在鬼子那里经历了什么
虽然她害怕回忆,从不愿回忆,面对大盖帽的审问,还是详细地说了。她经历了非人的折磨,失去了一个女人的一切:贞操和做母亲的权利。鬼子还抓来了她的父母,他们跪在鬼子面前替她求情,她不忍父母的哀求,终于写了认罪书。
她没有给组织带来损失。实际上,她不是党员,只不过是一个失散队伍的普通士兵,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出卖的。
大盖帽又问,那个男孩是哪里来的 女人承认,是她在上海的一户人家做保姆时,偷偷带出来的。那个孩子是主人的小儿子,那是一对教授夫妇,有三个孩子。男孩从断奶起,就交给她抚养,晚上睡在她的怀里,把她当成了妈妈。“我想要做母亲,我把他当成我亲生的,为了他我什么都肯做……”女人絮叨了许久,竭力表明她对孩子的感情。
可是,没有人再耐烦听她诉说。
(七)
一年多以后,就在人们以为女人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,她又出现在村头的草屋里。只是她一个人,没有看见那个男孩。
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。
屋子更加破败,木门早就被人拆走了,里面的家什也被人拿走。空荡荡的屋子像一个黑洞,立在女人的背后。女人呆呆地坐在黄昏的微光里,像一尊石像,谁也不知道她正在想什么。
村里的妇人陆续过来,少的带来两碗米,多的送来几升米,又凑了一些家什。女人默默地收下。于是,大柳树下的屋子,那晚有了一星如豆的光亮。
从此,住在村头的女人又成为人们的谈资。只不过这次,大家更好奇的是,她是怎么被放回来的
有人说,她是被冤枉的,政府给她平反了;有人说,现在上面不搞运动了,好多被抓的人都回了家;也有人说,李占斌进牢房,她出牢房,哪有这么凑巧 肯定是她举报了李占斌,才放她出来……
说什么的都有。
不过,对于李占斌的被抓,人们还是很高兴。听说他指使人弄死了好几条人命,够他坐牢的。村民们这些年来担惊受怕的日子,似乎可以结束了。
女人什么也不说,什么也不辩解。她憔悴不堪,头发白了,眼神空洞。慢慢地,人们失去了谈她的兴趣。她像一棵不会说话的树,被渐渐地遗忘在村头的一角。
有人断言,她活不了多长时间。
可是,这棵快枯萎的树意外地活过来。好像和一条狗有关。
有一天,她在路边看到一条小狗,这条又脏又臭的狗饿得只剩下喘气的力气。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她,让她想起了儿子。她当即抱回,用粥喂活了它。从此,她干活的时候,狗在身边摇着尾巴;她出门的时候,狗跟在她后面;她坐下时,那狗就跳到她的膝上。人们发现她脸上有了生气,呆滞的眼神又锐利起来。——村里的妇人说,她把狗当儿子了。
狗一年年老了,女人也一年年老。人们说,豹二娘活不了几年啦。可是,狗老死了,女人却活得越来越结实。
她又有了一条小狗,也跟着她跑来跑去。
后来,这狗也成了老狗,常常和她一起蹲在门口,晒着太阳,连叫都懒得叫一声。人们感叹,豹二奶奶真是个老精怪,死不了!
等到第三条小狗也成了老狗,豹二奶奶依然身板结实,手上的力道大过年轻的小媳妇。只是,她的眼神失去了以往的锋利。
人们说,豹二奶奶身上的刺终于掉没了。
(八)
豹二奶奶下葬的那一天,全村人都去送。去的人能领到一块白孝布,一条白手巾,那可是好东西。谁家办丧事也不会这么慷慨。
白茫茫的一大片人,都算是她的孝子孝孙。
那个男人,办完丧事后当晚就离开了。谁也不知道他回了哪里,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。老徐说,他问过他是不是多年前的那个男孩,可是那男人摇头,说他是受人所托。
豹二奶奶死后,她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就是那张雕花大床。
有一年春天,人们发现村头的豹二娘不见了好几天,那条狗也不见。正在奇怪,不久她和狗都回来了,一只木船运来了一堆花花绿绿的木头。后来拼接起来,人们才看到了一张古旧却气派的雕花木床。——那曾经是她母亲的陪嫁。
爹娘很早就死去了,家也被抄了好几次,唯一的弟弟在武斗中死了。这张木床还能够找到,是她这次回老家的唯一收获。在这张木床上,她有过幸福的童年,那里能嗅到她母亲的气息。
有人说,这床是古董,会值钱的。队长老徐说,值钱个屁!死人睡的,暂时就搁在这屋里吧。
听说,那张木床后来被人偷走了。
据说,直到如今,豹二奶奶的那场葬礼还是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话题。
空少boss吵架了,boss想和好,拿着第二十一朵玫瑰去机场接空少,并告诉空少二十一朵玫瑰的意思就是将一生托付给你,可是空少累了,不想跟他在一起了,于是走了,boss再也找不到他了,最终boss回到家里,发现最关心他的只有妈妈,觉得他不该浪费生命在那些无谓的爱情中了,已经出中字了,可以去优酷看
泰国周播系列电视剧《没有真相的内心秘密》(泰语名: )是Pchy执导,Pchy和biekpn主演。是泰国GMM channel电视台热播系列剧ClubFriday第五季的第5个单元。该剧2015年2月7日播出,每周六1集,一共4集。
本文地址:http://www.dadaojiayuan.com/scgf/88629.html.
声明: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,注重分享,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,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,或有版权异议的,请联系管理员,我们会立即处理,本站部分文字与图片资源来自于网络,转载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,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,请立即通知我们(管理员邮箱:douchuanxin@foxmail.com),情况属实,我们会第一时间予以删除,并同时向您表示歉意,谢谢!
上一篇: 你真是个土包子啊!
下一篇: 写给儿子的一封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