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道本在身中求:莫将“阴阳”错解作男女
今人学道,开口便谈“阴阳”,闭口不离“炉鼎”,更有甚者,一见古丹经中“彼家”、“龙虎”之词,便心猿意马,径直往邪路上想去,妄图以男女之事为捷径。南怀瑾先生曾喟叹:“后世把丹经解得乌烟瘴气,把个先天无为之大道,硬生生拉回后天有欲的窠臼里,岂不可悲?” 这正是修行路上第一等大陷阱、大迷雾。《文始真解大佩服》开宗明义:“大道无言,运行日月;至道无为,长养圣胎。若向身外觅阴阳,便是骑驴又觅驴。” 道生天地,育万物,放之弥六合,卷之藏于密。这生养天地的“阴阳五行”之机,不在他处,正在你我这一身之内!

道为何物?《周易参同契》讲得最是明白:“乾坤者,易之门户,众卦之父母。” 这乾坤门户,便是人身之天地。五行顺行,则生人生物,此是寻常造化,故云“五行顺行,法界火坑”;五行逆行,则炼精化炁,炼炁化神,此是颠倒妙用,故曰“五行颠倒,大地七宝”。这颠倒的枢机,就在“四大形山(即肉身)内外恍惚之间”。百姓日用而不知,如鱼在水不知水,人在气中不识气。《悟真篇》一语道破:“劝君穷取生身处,返本还源是药王。” 这“生身处”,即是先天一点灵光肇始之窍,何须外求?
可怜许多聪明人,偏要舍近求远。见到古籍中“外炉鼎”、“外药物”之说,便执定要以女子为鼎器,美其名曰“裁接”。张至顺道长提及此等行径,每每痛心疾首:“那是找死!先天的淳朴丧了,后天的浊精耗了,到头来四大虽存,神已先亡,与道何干?”《破迷正道歌》斥责得更为直接:“妄言‘女鼎’是丹根,损寿招殃自取沦。” 黄帝铸九鼎而飞升,那是比喻身中九宫八卦、周天火候之妙,岂是后世鄙陋所解的九个女子?此等谬解,非但无益,先已坏了心性根本,离道万里。
人身小天地,造化同乾坤。天何以清?地何以宁?《道德经释述》点出:“清静为天下正。” 修行之道,不过是以我之清静,合天之清静;以我之镇定,效地之宁谧。核心在于“以天心为体,以元神为用”。《文始真解大佩服》中揭示:“天心者,非肉团心,乃造化之枢机,人身之‘中黄’也。元神栖此,则造化在我;识神扰此,则身为物役。” 文始派丹法,亦称大成净土法,其核心便是“无为见性”。何谓无为?非枯坐死守,乃是息妄念、定六根,使“道心”(即元神)自然朗照,识得自家“天心”祖窍。此即“玉液还丹”之功,重在炼己明心。
待到此心明彻,见得本性,方可言“金液还丹”之事。这便是在“亥子之交,剥复之际”,把握身内一阳初动的先天之机。此时“神入炁中,炁包神外”,如风箱鼓荡,如橐龠吸呼,乃是真正的“阴阳五行”大道发动,百日功灵,非虚语也。《金丹四百字》序言:“以铅制汞,其心不飞;以炁合神,其性自住。” 铅汞、龙虎、水火,皆是身内神气之异名,绝非外物。
然而,道理虽明,实践却险。修行者若只知“安炉立鼎”于身内,却不谙“虚空”法则,不先在尘世中炼尽习气,积累“资粮”(即炼己之“铅”),则根基不固。贸然进入“外药入腹”的关键阶段,虽可能感得“虚空生白”、“万神朝礼”之景,但若心性未纯,极易“惊散元神”。《太易先生答疑》中特别指出:“阴魔非外鬼,实乃内阴。真阳稍散,阴气即主。或见鬼神幻影,或闻异声吵闹,此皆识神幻化,五贼内侵之象。” 这便是修行中最大的“活计”——不是去降服外魔,而是时刻护持住那一点“真阳祖炁”,不令散失。
白玉蟾祖师“再斫秋筠节”之叹,正是为此。所以古来真修,必重“混俗和光”,于市井中“积铅尘世”,反复淬炼心性,收情摄念,将自幼及长被万物盗去的“天真”,一一从虚空中夺回。待到“元精、元气、元神”三全,心明性见,五行攒簇,才算有了向上修炼的资本。王重阳祖师《五篇灵文注》强调:“外积功行,内固精神,内外相应,神仙可冀。” 此“外积功行”,便是在红尘中修德炼心。
归根结底,金丹大道,万劫难逢。其真谛,不过“身外无阴阳,心内觅真种”十字而已。《钟吕传道集》明言:“丹之本源,出自肾中真一之水,心中正阳之气。” 所有“彼家”、“两国”之喻,皆是形容身内神与气、性与命这两家相交相合,绝无男女之实形。古仙云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 炼丹是炼无质之质,成不形之形。
真师所传“虚空内外二真”之秘,乃是指“身内真阴阳”与“宇宙虚空中先天一炁”这内外二重真实。学者若能于此豁然无疑,则“饮酒戴花”无非妙道,“混迹市廛”正好修行。最终“外药入腹”,脱胎换骨,阳神成就,逍遥于“五龙大蛰”之天,方知长生非由服食,至道本在无为。而今人弃此无上清静无为之心法,妄求外丹服食或邪径采补,实是迷中之迷,可不慎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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