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司马迁对汉武帝的态度,来看看《史记》中的《孝武本纪》,也就是汉武帝的传记就知道了。
司马迁写其他各位帝王的事迹,都记载了他治国的举措,对内对外的政策,体现政治理念的一些话语和诏旨,简单说,都有点儿正经玩意,您再看看《孝武本纪》里面都写了一些什么事情,举几个例子您瞅瞅。
开篇倒是说了一小段,汉武帝推崇儒术,起用了很多儒家的大臣,触怒了信奉黄老的窦太后,他的政策都没有能够执行,等到窦太后去世之后这才可以放手使用儒生。这一小段算是有点正格的,再往下看就没有了。
下一段就描写了汉武帝继位的第七年,开始“求神君”,这是一个战国时候的女子,死了孩子之后很悲哀,郁郁而终,然后显灵了,大概就是我们常见的所谓神仙上身,一个人突然一阵抽搐,然后就用明显不是自己的口吻说话。就是太平天国洪秀全、杨秀清玩的那些手段,据说这个女子就在她的亲戚身上显灵了。汉武帝就把她的灵位挪到宫里供奉,但是这个女子一次也没显灵过。
汉武帝继位时岁数不大,即便是过去七年,也是个年轻人,那会儿他就开始迷恋这个玩意,他又是皇上这个身份,那自然就会有见缝下蛆的,而且这些人在汉武帝在位这几十年一直非常活跃,你方唱罢我登场。
第一个叫做李少君,说自己能够役使鬼神,而且已经活了几百岁。跟田蚡喝酒,找了在座的一个人说话,说我跟你爷爷当初一块儿出去打猎,说了一些事情,这个人说没错,我爷爷说过,大伙都惊了,这个人看着年纪轻轻的,这得多大岁数了。这还不算完,后来李少君见到皇上,看见皇上跟前有一个古董青铜器,他就说:“皇上,您这个玩意可有年头儿了,我在齐桓公那儿见过。”齐桓公距离汉武帝时期已经过去五百年了,孙猴儿都该刑满释放了。汉武帝让人一查,青铜器上都有铭文,还真写着是齐桓公时期的,大伙儿都认为这是老神仙,这是活了多少年啊。其实这个事情有个托儿就都解决了。
李少君说只要皇上祭祀灶神,自己就能役使鬼神,点石成金,还让皇上派人到蓬莱求神仙,求到神仙您就能长生不老。汉武帝真信了,开始祭祀灶神,派人出海找蓬莱仙山。结果蓬莱仙山没找到,李神仙死了,见过齐桓公,结果一见汉武帝就死了,多么找乐的一件事情吧。不过汉武帝还没醒攒儿,认为李少君没死,而是羽化神仙了。有这样糊涂车子的皇上,不再来几个装神弄鬼的糊弄糊弄他就太对不起他了。
李少君之后,又先后来了少翁、栾大和公孙卿……等等,每个人都得到汉武帝的优待。汉武帝宠爱的王夫人死了,他很想念,少翁就让他看到了王夫人的影像,这个具体操作在李夫人那段里已经说过了,看来汉武帝不止一次做过这个事情,情绪来了就得来一出。不过他情绪来了,少翁就便宜了,弄个皮影戏就赚了好些赏赐,发了。
再说栾大,他给皇上玩了一个斗棋的把戏,就是他一挥铁棒,这些棋子就互相碰撞,看着特别好玩,其实就是欺负皇上不懂得什么叫做磁铁。皇上很新鲜,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。栾大借机说自己曾经跟神仙学过,也会点石成金,还能做法兴修水利,还能请神仙给您长生不老的药。
这个栾大很了解汉武帝的心态,什么点石成金,皇上家有的是那个玩意,并不是多稀罕。水利工程,防治水患倒是必须做的,但是对皇上来说,更重要的是自己长生不老,而就这个能蒙事。必须看到效果的皇上并不是很在意,放长线儿的都不用立竿见影,他且能蒙了。说点石成金,最后没成,皇上也不在乎,因为胆儿大,敢说让皇上长生不老的就这一个,皇上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,所以点石成不了金就成不了,继续信任他。不但封栾大为五利将军,还把自己女儿嫁给了栾大,成了驸马。汉武帝朝所有骗子里面,就这栾大收获最多。
不过栾大的牛吹得太大,位置也太高,汉武帝对他很是期待,总希望他出点儿神迹,这个栾大总是让皇帝失望,说什么都不准,玩什么都不灵,最后皇上失去耐心,把他杀了。栾大的事情说明,吹牛也得有个边儿,该悠着点儿就得悠着点儿,别吹到最后自己都信了,还圆不上。
公孙卿就聪明,他用黄帝成仙的事情一通忽悠,皇上信了,让他去操办祭祀的事情,他作出一堆神迹来验证自己的说法,脚印什么的,这都好弄。最后也弄了个中大夫,他比栾大会吹,也知道边儿在那儿。
不过汉武帝这通求神仙,然后封禅,花销小不了,本来他北击匈奴,然后又攻打大宛要马就不少开销,花费极其巨大。老百姓负担必然要加重,皇上还巧取豪夺。《孝武本纪》用一句话说了他发行白鹿币的事情,一张白鹿皮就顶一斤黄金,他也不知道何为金本位,这就是明抢啊。
这只是举了几个例子,通篇的《孝武本纪》没记载汉武帝什么露脸的事儿,说的全是他求神请仙,封禅祭祀,劳民伤财的事情。虽然我对汉武帝评价也不高,但是他还是做了几件意义重大的事情,司马迁都没有写进去。不过倒也没有忽略,都放在了其他人的传记里面,大概那意思就是这些事情还是臣下的功劳大一些,皇上基本上就是一个糊涂车子。但是即便是其他传记,也没少说汉武帝朝不太光彩的事情,比如外交的乱象。所以我觉得司马迁对汉武帝的确是充满了恨意,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来。
他的恨意也能理解,汉武帝给他的刑罚实在是缺德了点儿,对一个不想进宫,乃至被迫进宫的男人来说,那玩意甚至比命还重要,那是男人的尊严。虽然是司马迁希望的,因为他不想死,他想完成《史记》,但是怨恨还是难免的。而且他写的也都是事实,并没有捏造。同时,就《史记》的很多内容来看,司马迁对汉武帝的很多政策,特别是好大喜功的毛病非常反感,可能即便没有宫刑,他对自己当朝这位皇上怕是也没什么好印象。
大概也正因为司马迁写的内容和自己的遭遇,后世才有了当朝人不修当朝史的信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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