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楼梦》中所谓“贾母喜欢薛宝琴”,有几大标志性事件。
动问生辰八字,导致薛姨妈怀疑她有意谈嫁娶之事、急忙透露她已有婚约。
留薛宝琴住在自己身边,待遇似乎比林黛玉和贾宝玉还亲厚。
还给了她一件“连宝玉都不舍得给”的斗篷。
我们依次来考察以上说法是否属实,是否当真如表面那样标志着“贾母跳过林黛玉、薛宝钗相中薛宝琴当孙媳妇”。
第一点,老年人寂寞爱热闹的心态,不等于挑中孙媳妇人选。
贾母将薛宝琴留在自己住处,这一做法被很多人认为代表着她相中薛宝琴。
其实未必。
早年林黛玉刚来时,宝玉黛玉都跟着贾母住。
在此之前三姐妹也曾经随贾母住。
贾母年事已高,最怕冷清、最爱热闹。
王熙凤讨她喜欢的终极大招,就是在办完正事之后讲段子、逗乐满屋子的人,让贾母不至于“高处不胜寒”。
贵妃做法事,贾母撺掇所有人一起去玩耍,薛宝钗不想去都被她下了命令“连同你母亲一起去”。
这样一个爱热闹的老人家,在孙子外孙女都搬去大观园之后,感受如何?
寂寞。
冷清。
她身边固然还有鸳鸯众人,但这和“有一个孩子住在这里”是完全不同的概念。
贾母不方便从大观园中将已经搬进去的某位搬出来、给予特殊待遇,但“截胡”没住进去的客人,还是非常合理非常方便的。
所以,薛宝琴来的非常是时候。
一起来的有两个候选人,薛宝琴和邢岫烟。
这两位,一个是王夫人的亲戚,一个是邢夫人的亲戚。
众所周知,贾母认可王夫人远超过邢夫人。
更何况薛宝琴个性天真热闹,邢岫烟成熟稳重,从某种程度上说贾母需要一个解闷的晚辈小姑娘,那么自然会选择留下薛宝琴。
与其说贾母偏爱薛宝琴,不如说薛宝琴在恰当的时间点出现在“空巢老人”贾母的视野中。
第二点,薛姨妈草木皆兵,过度解读贾母心思。
贾母和薛姨妈聊天,问薛宝琴这孩子多大了,家中什么情况。
其实是很家常的话题,但在薛姨妈看来却变成了“问生辰八字及家中景况,有求娶之意”。
这未尝不是因为薛姨妈对这个问题过度敏感,草木皆兵造成的观感失衡。
薛姨妈透露宝琴婚讯时,王熙凤什么反应呢?不等她说完就打断,举止还很浮夸,甚至动用了“跺脚”这样的动作。
王熙凤当真如此悔恨吗?
当然不是,她只是想打断薛姨妈这番尴尬的“哎呦喂姑娘已经许配人家”了的话语。
用她自己的过度反应,遮掩这场谈话中薛姨妈过度敏感所造成的尴尬局面。
第三点,孤证的“伪证”属性。
《红楼梦》中最直观的一句阐述贾母偏爱薛宝琴的话语,来自史湘云。
下雪天贾母给了薛宝琴一件不错的斗篷,史湘云感慨“那样疼宝玉都没舍得给宝玉穿”。
史湘云这句话,显然做不得数。
甚至可以认为,史湘云搞错了状况、下了一个很“乌龙”的结论。
贾母没给宝玉,并不是因为这件斗篷好到无比珍稀、她不舍得,而是这只是一件“普通的好东西”。
她给宝玉的好东西太多,多这一件少这一件宝玉甚至未必知道。
之所以给宝琴,是因为当时下雪,天气恰好如此,宝琴出门恰好需要。
宝琴是薛家女儿,从小跟随父亲去过很多地方、眼界自然不俗,所以贾母给她的东西自然也不能差、不能小家子气、不能丢份。
这是场面功夫。
这并不意味着贾母真心实意偏疼薛宝琴。
反过来说,贾母虽然尽享荣华富贵,但从某种程度上说,她却时刻在害怕着沦为“空巢老人”独守黄金屋的困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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