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羡林留德日记|电报说南京已给日贼占领（第248期）

一九三四到一九四六

一条走了十二年的风雨天涯路

从国文教员到留德学生

从海外游子到归国教授

于季羡林而言恍如大梦一觉

而满纸“荒唐”“辛酸”之言

又更与何人说呢

。

。

1937年12月7日

刚起来的时候，天还在阴着。但东天微明，已经露出晴的象征。果然不久就晴了开来。阳光满大地。好久没看到这样的天气了。

吃过早点，就到梵文研究所去。忽然想顺路到Aula（行政中心）去看一看。去了一看，秘书处已经贴出布告领Anmeldebuch（登记簿）。于是就立刻去领了出来。

出来又到Peppmüller（佩普穆勒）去问Atharvaveda（《阿闼婆吠陀》）。他到柏林替我去订。

到了研究所，念Ṛgveda（《梨俱吠陀》）第七卷第十八首诗。这首诗极长，所以一直念不完。

吃过面包，仍然接着念。Nagel先生又打起字来。搅得人心魂不安。

三点到中文研究所去。东翻西翻了半天。又看了看《汉语通释》。

五点上课，六点下课，就飞跑回梵文研究所，听Prof. Waldschmidt（瓦尔德施密特教授）的讲。

七点讲完，同Müller一块回家。地上结满了冰，冷得很。

吃过晚饭，念Pañcatantra（《五卷书》）。

12月8日

天阴得非常黑。地上结满了冰。

八点起来，吃过早点，就出去，先到Aula会计处缴上那许多表。就到梵文研究所去。

念阿剌伯文。 刚才在路上看到报馆贴出的电报。说，南京已给日贼占领。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。打得我半天失掉了知觉。几天来，眼前刚才浮现起一点光明来，现在又幻灭了。

安不下心，本来对阿剌伯文就没有多大兴趣，现在更起了反感了。国亡无日，自己还在这里弄这些东西，问自己，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的什么了。

一点吃过面包，仍然接着念。只是不停手地查生字。外面从早晨就下起雪来，现在更大了。

一直念到五点多。工作既无味，心情又不佳。头里面像充满了云雾。不愿意再坐下去，于是就回家。街上雪已很厚。

吃过晚饭，念阿剌伯文。 心情之坏，达于极点，死对我有大诱惑。

12月9日

八点多起床。天仍然阴着。

吃过早点，就到梵文研究所去。念阿剌伯文。

心里只是觉得悲哀，再也静不下。 我眼看就变成一个无国无家的人了。我只想到什么地方去哭一场，把自己的悲哀发泄发泄。 住在这样的一个国家里，四周冰冷冷的，像在冰窖里。得不到一点温热。日贼明明是张着血口吃人，但在德国人眼里，中国人正应该让人吃。我现在才知道，所谓正义真理是不存在的一种东西！

十一点到楼下去上课。十二点下课又回到楼上去，开始念Ṛgveda。

一点吃过面包，仍然接着念。雪从早晨就下起来，现在愈下愈大了。街上随下随化，但屋顶上却已积了很厚。

三点到中文研究所去，雪势正猛。淋得浑身是雪，头上的水河似地向下流。

看了看《汉语通释》，又随便翻了点别的书。

五点上课，六点下课。立刻回家，雪已停。吃过晚饭，念Pañcatantra。

12月10日

夜里大概又下了雪。早晨隔窗一看，街上的雪更厚了。天还是阴着。

八点起床，吃过早点，就出去，先到邮局寄给大学钱，寄完就到梵文研究所去。

念Ṛgveda，VII，18。不久Nagel先生去了。打字机声一响，我便没了主意，书也念不下去了。 无怪Nagel学中文，他处处都像中国人。德国一般人有守秩序的好性格，他丝毫没有。到铺子里去买东西，他不管前面有多少人，他总是硬向前挤。在Seminar（讨论课） 里他也不管别人工作不工作，硬就打字。

一点吃过面包，仍然接着念Ṛgveda。是预备今天的Seminar的。同昨天一样，外面又下起雪来。雪片在空中团团飞舞。

四点上Seminar，一直到六点多才下课。同Müller一同回家。顺路到Peppmüller去问Atharvaveda。结果是还没有来。

到家吃过晚饭。念了点Pañcatantra。又念《吠陀文法》。

未完待续，敬请期待！

图片：来源于网络，版权归原作者所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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